泽曲湿地中的鸟儿轻快地掠过水面。本报记者 姚斌 公保安加 摄

10月20日上午，不期而至的一场大雪覆盖了牧野，泽曲大地一片雪覆冰封。70岁的老牧人多杰，如每一个平常的日子般，巡护着他脚下的那片湿地。

“金滩鸟岛”——是老人为这片湿地取的名字，尽管他周遭的旷野已是雪色茫茫，但他锐利的目光依然能穿透雪原，找到每一种鸟儿的栖息地。

这是泽曲草原上的一片鸟类净土，位于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多禾茂乡的秀恰村，这位生性倔强的牧人，从小就在这片牧野上长大，这里水草丰茂，众多鸟类选择在此繁衍栖息，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家园。

其实，这片湿地是多杰老人家的牧场。此刻，他的牛群正在远处觅食。就在几天前，他的儿子扎西热旦征得老人同意，刚刚将牧场转到这里，因为全家人都知道每年的5月到9月，是野生鸟类繁衍育雏的时节，为了尽可能让这些鸟儿在自己的领地上不受干扰地繁育后代，父亲多杰都会执拗地把自家的牛羊驱赶到湿地之外，因此他们会亲自来“清场”，确保自己以及别人不在这片区域放牧。

今年4月，长空雁阵再次飞临金滩湿地，又是一个野生鸟类繁衍季，湿地再度成为它们的“产房”，多杰每天都会踏着一条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路，来到湿地观察，这件事他已经坚持了20多年。

我从小到大一直记得父亲的叮嘱：“鸟儿飞临的地方，才是草原上的福地，一旦失去了它们，这片草原就会失去灵气。”在老人看来，鸟儿的光临不仅是这片草场的福气，也是牧人的福音。他深知，不论任何时候，新出生的雏鸟对所有的动物都有天然的恐惧，为了不惊扰它们，老人开始自发禁牧，并特地租用了一片草场。

“回想起来，那还是在1999年，村里重新对草场进行分配，这片地基本没有人想承包，因为它大部分是湖泊和湿地，只有小面积的牧场，养不了多少牛羊。”多杰告诉我们，当时他主动要求分到这块“无人问津”的草场，并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它的主人。

此后，每到鸟儿即将飞临的日子，他就在这片草场上成天翘首以盼。

在观景点，我们看到一块被多杰当做凳子的木头和一块海绵垫，在观察野生鸟类时，就是坐在这里，透过望远镜眺向山脚下的湿地。在老人的印象里，20多年前，这里只有几种野生鸟类，数量只有几十只。这令他无比揪心，让他护鸟的决心更加坚定，也为此吃了不少苦。

多杰没上过学，不识字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，他按自己的理解给每一种鸟类都起了名字，这些名字听起来惹人捧腹，但又非常形象贴切，比如，花脖子、花头天鹅、白头双辫……用这样的方法，他自制了一部鸟儿“名册”。

乡亲们记得，有一次，多杰在放牧时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，走近时发现河水里飘着一只皮筏，几个捕鱼的人正在用自制的燃烧瓶炸鱼。“为制止他们，他被打得头破血流，还是一点都不退让，这股劲吓住了那伙人，他们跑了以后，多杰收缴了橡皮筏和剩下的燃烧瓶。”

此后，为了杜绝捕鱼和偷猎，多杰在这里支起了一顶小帐篷，住了整整两年。

20多年来老人形成了一种“职业习惯”：每日天刚亮，他吃过简单的早餐后，就会灌上一瓶水，备上青稞炒面，沿着湿地巡护查看，从日出直到日落，天黑时才慢慢走回家。久而久之，这里的鸟儿们渐渐接纳了这个“相安无事”的伙伴，只要不是靠得太近，鸟儿们对他的来临几乎是接受的，渐渐双方成了“远处”的朋友。

去年春天，金滩鸟岛上小湖泊的堤岸被冲出一道缺口，湖水很快顺着缺口流出。多杰担心湖里的水流干了鸟儿就不会再落到这里，“眼看鸟儿们繁殖的季节就快到了，要是失去栖息地，它们会飞向哪里呢？还能不能找到适合他们产卵繁殖的地方？”那些天，这成了多杰的一块心病。

想了一夜后，多杰从家里找来一堆编织袋都装满土，背着它们蹚过刺骨的河水，开始建起拦水坝，可是水流湍急，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。他就去求助村民、乡政府和县林业局，干部牧民一起上阵，想把这道口子堵住，然而还是没能成功。

所幸的是，那一年的繁殖季，大批候鸟还是飞临到这片家园，当看到小鸟们破壳而出时，他揪了几天的心，才慢慢舒缓开来。但令他遗憾的是，由于湖水太浅，边缘甚至已然干涸，给了狼、藏狐和野狗等猛兽可乘之机，一部分小鸟成了它们的口中食。

今年春天，多杰花了6000元雇了一台挖掘机，终于修补好湖堤，拦住了水流，这才算彻底去掉了这块心病。不仅如此，他还在挖掘过的作业面播种了草籽，到6月时这些草籽已经发出嫩芽，给许多鸟儿提供了可口的食物。每次看到鸟儿进食的场景，他心中的快乐就像阳光一样弥漫在整个牧野。

多杰告诉我们，到今年秋天，他能够看到的斑头雁有200只左右，赤麻鸭有100多只，白鹭有近50只。此外，我们还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黑颈鹤、黑鹳等珍稀鸟类。

对于外人的造访，多杰的内心多少有些不情愿，他认为，这里的山水草场和天空，理所当然是属于这些鸟儿的。他担心，当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游玩或观鸟，会让鸟儿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，惊扰它们产卵、孵化和育雏。为此，他绞尽脑汁，去做自己认为应当做的事。

多杰评价说，这20多年的经历只是实现了一些小目标：当他为这片湿地围上围栏，当他给乘兴而来的观鸟者修起了三座四面采光的观景站，当他所守护的湿地上鸟的数量和种类日渐增多……他心里还计划着未来能用相机拍下金滩鸟岛的变迁，谋划着每一天多学一点知识更专业地写出湿地观测笔记，筹划着修建一条通向观景站的木栈道更好地保护草地……多杰护鸟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，他想要为这片湿地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