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葛军常坐在长辈的自行车后座,看到远处高大巍峨的昆仑山就好奇地问道:“山的另一边是什么?”
“山那边还是山啊!”简单且真实的回答并没能满足年少的葛军,他暗自下决心,长大后一定要去看看山那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。
不承想,直到后来参加工作,葛军一个人、一辆车、一条路,一趟趟翻过昆仑山口,在那片苍莽荒凉的世界,来来往往走了整整10年。
从格尔木市到唐古拉山镇的邮路,是世界上海拔最高,里程最长,自然环境最严酷的乡镇邮路,沿路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,含氧量仅有平原的40%,往返里程近1000公里。
作为中国邮政集团有限公司格尔木市分公司乡邮员,自2010年至2020年的10年时间,葛军一人一车,在横跨“生命禁区”的“格唐邮路”(格尔木市至唐古拉山镇)往返了近550趟,总里程超过50万公里,被沿路23个投递点的军民称为“天路上的鸿雁”,这条邮路也由此被命名为“鸿雁天路”。
见到葛军是在8月初的一天中午,戈壁城市格尔木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直感到身上一阵阵刺痛,他裸露着晒得黝黑的脸庞和胳膊,骑着一辆“邮政绿”永久牌自行车,为跟在身后的我们带路。
葛军身材魁梧,浓眉大眼,做事儿手脚生风,说话大大咧咧,却有着细腻的心思,话语里总是充满一股温暖的情感。他说,人民邮政为人民,一份轻飘飘的报纸或信件、一件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包裹,对“天路”沿线的人们可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,所以这一身“邮政绿”,始终令他感到无比骄傲。
第一次跑这条邮路时,葛军便感受到了“天路”的遥远和艰辛,过了格尔木南山口,海拔急剧攀升,让人透不过气来,要是遇到雨雪天气,就是一场更加严苛的考验。
记得开始走“格唐邮路”第二个月的一天,葛军在西大滩遇到突降的暴雨,短时强降雨瞬间引来山洪,带着泥沙涌入国道。仅仅几分钟,水已经淹到膝高,看到车窗外令人可怕的情景,在驾驶室避雨的葛军突然想到了车厢里有一些信件。这些信件的收件地址是沿路部队、乡镇党委政府以及保护站,可能是影响基层决策部署的重要文件,想到这里,葛军顾不上安危,拉开车门便蹚进水里。
他扶着车身从侧面绕到车尾,激流带着泥沙砸得他双腿生疼,好一番折腾,才把那些信件收到了防水编织袋,而此时已经是夜里1点多,漫漫前路还等着这位一身狼狈的“信使”。
如今,葛军不再负责这条邮路,但邮路上的一个投递点始终令他记忆深刻,那是青藏铁路三岔河武警某部驻地。为这里的武警官兵送去来自千里之外的邮包信件,葛军每次都要徒步攀爬156级台阶,在海拔超过4000米、氧气稀薄的高原,这无疑是一个巨大考验。“官兵常年驻守在那么偏远、艰苦的地方,亲人和朋友邮寄的信件和包裹具有很重要的意义,与之相比,我的辛苦不值一提。”10年间,葛军每周沿着“天路”走一趟,每走一班要2天,一年有100多天在路上。经常孤身一人穿梭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极地,内心的孤独不言而喻,如果只是为了养家糊口,当时正当壮年的葛军几乎没有理由坚持下去。让他坚持下去的,是这份职业带来的满腔自豪。
90年代末开始,中国邮政在“天路”沿线的揽投服务停运一段时间,直到2007年“格唐邮路”正式开通,“邮政绿”又重新踏上了这遥远的邮路。
直到2010年,葛军成为这条邮路上的乡邮员,依然有许多年轻人为能在这样偏远艰苦的地方收到邮包信件、可以邮寄物件而感到无比惊喜,看到他们喜悦的神情,葛军第一次感受到这份职业带来的自豪:“送过去的不光是一份包裹,一个信件,而是家人的思念,关心。”
2014年夏天,青藏公路五道梁段修路堵车。许多驾驶越野车的自驾游客从路基下的荒野绕开堵车路段,而纷纷陷进沼泽地。
葛军驾驶着绿色皮卡车,拉着一车厢的包裹信件,也绕道冲进荒野,所幸,他凭着多年穿梭无人区的经验,顺利通过。当他从荒滩中再次冲上公路时,身后观望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掌声,有人惊叹:“这地方还有中国邮政!”
回忆往事,葛军说:“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了。我不怕苦、不怕累,就怕我的工作得不到认可。”
在“鸿雁天路”上一人一车走了10年,最可怕的不是遥远和艰辛,而是孤独。在路上,葛军看着来往车辆,就会习惯地陷入想象,他从哪里来?去往哪里?他拥有什么样的人生……想着想着,就到了投递点。有时,他会关紧车窗,放声歌唱:“啊!亲爱的战友,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,和蔼的脸庞……”
从2010年到今天,时间已经过去14年,葛军也已告别“天路”,转到格尔木至茫崖的二级干线邮路,但在他心中,时时刻刻竖着一块碑,上书:传邮万里,国脉所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