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书法结缘,与我出生的家庭不无关系,我的曾祖父是个十分怀旧、健谈的老者,我少年时,曾祖父虽已耄耋之年,但记忆超一般人所能,经常向我们弟兄讲述家族的往事,他说他的上两辈先人都在朝廷供职,由于他的父亲、我的高祖参加西北军入京畿,在抗击八国联军战斗中以身殉国(因官居要职,遗体被千里运回故里,安葬于循化县白庄乡)。自此,痛心不已的曾祖父选择了经商,他的这一决定,一直沿袭到祖父和和父辈身上。我的母亲出生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的一大户人家,外祖父是甘肃省有名的儒商,到目前舅舅们家中还珍藏了不少古字画。也许是家族崇尚文化的基因作祟,虽然在那个社会制度更替的乱世里,父母虽然没有进过学堂,但十分酷爱文化艺术,母亲喜欢刺绣,底稿的素描线条很干练,色彩搭配自然,形象生动。我的父亲也不例外,当他拖着劳作一天的疲惫回到家中,看到儿女们写的写、画的画,满意的笑容就绽放脸上,记得在“四清”等历次运动中我家被抄了三次,许多值钱的家当被没收了,唯有一方古砚,被父亲揣在怀里藏匿,才幸免于难。八十年代中期,兄弟姊妹成行,在一次家庭聚会时,父亲宣布家中无论儿子、儿媳、女儿、女婿谁的字写得好或画画的好,这一方古砚就归谁。为了父亲的心愿,家中形成了人人提笔的风尚,多年下来,二哥的功笔山水,我的书法已有些眉目。其他兄弟的喜好无一不和艺术息息相关,有赏石的、有根雕的、有收藏的,大家都在各自的爱好中乐此不疲。
说起练习书法,自有一番滋味在心头,犹如打翻了调料瓶,五味杂陈,开始是出于对父亲的顺从,当了一回明知不能为而为之的“傻子”,因为深知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顶级境界的书法有“书法之道,易学难成,如以砖作镜,倾毕生之力为之,磨为常态,师古不化。”之髙峰需要攀登,也懂的“难自知,更无分明之辩,推古论今,所以不惑也。”的道理。但随着对书法的苦练和欣赏水平的渐进,书法理论的进一步探究,书法的高深、高古、高雅带给了我无穷的快乐,于是更加傻里傻气,明知见不到那人在灯火阑珊处。:还在"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"千般临池,万般求索,有时对不尽如人意的结果,久久不能释怀;有时对临摹的形似而神不似伤痛不矣;有时对心到笔不到的尴尬而无奈;有时对章法布局的乱象产生苦恼;也有时对书法的止足不前倍受煎熬,总之,在人磨墨与墨磨人的矛盾中纠结潜行。
三十几年在书道中磨砺替行,遵循了正楷、行书、草书一条线的学习模式,涉猎了颜真卿《麻姑仙坛记》、 《多宝塔碑》,柳公权《玄秘塔碑》、《神策军碑》,《孙过庭书谱》,王羲之《兰亭序》,苏轼《归去来辞卷》,赵孟頫《赤壁赋》,董其昌《临淳化阁贴》,智永和尚《千字文》,朱熹《榜书》,于右任《标准草书》等等。大家都知道书法艺术的美在于表层的外形美和深层的蕴涵美,表现出自然的情趣,人文的修养和高尚的人品。简单说有,点划飞动,笔情墨趣,结体多变,章法生动,线条优美,血脉连通,气韵天成,转化跌宕,气势磅礴,奇逸潇洒的特点,在书法上我的认识比较传统,创作中注重字根,不喜欢所谓的无根创新,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,笔笔讲究规矩传统,字字讲求潇洒凝重,认为字是一个个跳跃的音符,首先要印入眼帘抓住人心是它的灵动,只有灵动的美才能让人欣赏,获得艺术的享受。正如鲁迅先生所说“从水管里流出来的是水,从血管里流出来的是血”,作者的品味、精神、气质、学识、家教、修养终归会从作品中透露出来,逃不脱慧者的法眼和时间的检验。其实书法蕴含着一定的哲理,就在于黑白、虚实取舍中寻求一种和谐,因为和谐产生美。还在于行笔的轻重缓急中表现出大气象和高雅格调。我喜欢张旭书法的颠狂不羁、喜欢王羲之书法的灵动飘逸、喜欢怀素书法的痴情醉意、喜欢于右任书法的严谨法度,或临或赏,为他们的笔意之高古而倾倒,每每赏析宛若无言而有诗篇的意蕴,无动而有舞蹈的神形,无色而有绘画的斑斓,无声而有音乐的旋律,久久在心头萦绕,在渴望和仰慕中走上了习练的艰难历程。作为少数民族家庭的一员,祖上翰墨飘香的家庭基因加上我们生活在滔滔黄河边、巍巍积石山下的撒拉族有一股永不言败、忍耐、坚毅的民族性格,我在顺从先父愿望而涉猎中得以坚持,形成了从被动到主动、从感性到理性的追求脉络。借用欧阳修引用苏子美的话“窗明几净,笔砚纸墨,皆极精良,亦自是人生一乐”也,以期精神享受,开启智慧,升华情操。